吉州窑民窑特色鲜明,她博采众长,集南北各窑制瓷艺术之大成,先后成功地仿烧了定瓷、龙泉瓷、青花瓷,又将民间剪纸工艺成功运用于制瓷装饰,形成了质朴、明快、生活气息浓郁的装饰风格,并且充分利用窑变技术,研制创烧了色彩缤纷、璀灿夺目的黑釉地木叶纹、虎斑纹、玳瑁斑、鹧鸪斑、鳝皮黄、油滴斑等黑釉窑变瓷和个性独特的釉下白地彩绘,给人以自然、清新、亮丽的美感,在中国陶瓷史上独树一帜,不少国家均有收藏,甚至奉为国宝。釉下白地彩绘技术更是直接促进了青花瓷的成熟,开辟了制瓷装饰工艺的新天地,对我国陶瓷生产影响深远。
吉州窑随着烧造技术的进步,施釉方法从半截釉发展到釉不及底,到施满釉,表现了窑匠力求完美的愿望,但受地理环境影响,在瓷土含砂量高这一无法改变的事实面前,窑匠们却始终无法改变在坯胎制作方面较为草率,刻意追求釉色变化以弥补坯胎不足的生产习惯,形成了“重釉不重胎”的时尚。其结果造就了坯胎粗糙随意,釉色百花纷呈,璀灿夺目的两个显着特征。而重釉不重胎,追求釉色变化的时尚,却正好促进了吉州窑的装饰技术的发展。
吉州窑古陶瓷装饰,无论是剪纸还是彩绘,讲究简练的画风画法和疏朗有致的图案布局,往往潦潦数笔勾勒成形,或点缀几笔以打破平面,极其写意又十分传神,绝无文人骚客笔下的山水人物,花鸟虫鱼,即使同画梅花,也别具一格。其图案均源于自然,取自民俗生活,多以自然物为对象,因而装饰图案质朴明快,童趣盎然,民俗俚语特点鲜明,浓烈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。
一、黑釉装饰
黑釉即天目釉,是深色釉的统称,分为素黑、茶色、褐色等多种釉色,为吉州窑典型代表产品之一。黑釉以氧化铁为着色剂,用于瓷器装饰,其历史和青瓷一样悠久,早在公元二世纪东汉时期已为人们所掌握。宋代的黑釉瓷,已是南北民窑的主导产品之一,除了呈现技术较为简单,易于掌握,还与当时的饮茶风尚密切相关。
宋人崇尚斗茶,即把半发酵的茶饼磨成粉,再沏以煮沸的开水, “斗试之法,以水痕先退者为负,耐久者为胜,故较胜负曰‘一水’,‘两水’。茶色白,入黑盏,水痕易验”(见<<方兴胜览>>),可见黑釉瓷便于衬托白色茶沫观察茶色而受到斗茶者的偏爱。吉州窑生产的单色黑釉瓷,釉层薄而匀,亮而柔,整体表现了深沉而庄重的艺术魅力,烧造是十分成功的。宋元以前的黑釉瓷品,因釉料稀,容易下流,口沿往往显现淡淡的黄线圈,更因釉冷得快,胎冷得慢的温差影响,几乎所有的黑釉窑变瓷的釉面,在放大镜下均可看到不规则的冰裂现象。(见照1)方兴胜览>
吉州窑的剔花装饰,不同于北方瓷窑在化妆土上剔花,而是直接在较薄的黑釉上剔出直露胎色的花纹,即在剪纸贴花工艺基础上,再使用剔、刻、点、划等技法,以渲染图案的装饰效果,是剪纸贴花工艺的延伸和发展,进一步丰富了剪纸贴花的装饰品种。
黑釉剔花折枝梅纹三足炉(见照2),高10.4厘米、口径12.5厘米、底径8厘米,该器内敛平口,有黄圈,通体黑釉,器腹饰剪纸折枝梅图案,施釉后揭去剪纸,剔除杂釉,刻划梅枝,彩点花芯,构图简单,剔、刻、点、划等技法同时使用,通过黑釉衬托黄白色的胎色花纹,使图案突出醒目,又和谐自然。
二、黑釉窑变瓷装饰
吉州窑的黑釉窑变瓷装饰,脱胎于单色黑釉瓷。少量釉色烧成后可以还原,多数釉料在高温作用下产生异变,王佐《格古论》曰:“五色最难,而红尤难,非朱砂留质于火内也。别施工巧烧成,……以无名草、棕榈汁染成绿,以赭石、松香、蒲草等染成黄,蓝则一味土棘”。其“别施工巧”即窑变。技法为:在涂好含铁釉料的胎体上,又以泼、撒、点、甩等施釉技法施色比釉料,或混合,或叠加,让不同构成成分的釉,或因施釉的厚薄先后,在窑床生成温度或者生成气氛中产生釉色理化变异,异变的结果主要由釉料成分、烧成温度和环境决定,其理化变异十分徽妙。
吉州窑的窑变技术,使同一器物上出现多种釉色或纹饰,为了区别和称谓方便,通常将基础釉、基本纹饰或者坯胎颜色称之为“地”,将主题图案、渲染纹饰称之为“纹”,将不规则块状、条状、点状的装饰釉块称之为“斑”,如玳瑁斑、虎皮斑、兔毫斑、油滴斑等。
吉州窑黑釉虎斑纹钵(见照3),高8.2厘米,口径13.2厘米,底径5.5厘米,即在黑褐色的基础釉上添加呈金黄色的竖条釉,经窑内高温作用,使两种釉相互交融渗透,形成黄黑或黄褐相间的线条状,因酷似老虎皮毛而称之为“虎皮斑”。
黑釉玳瑁纹碗(见照4),高5.3厘米,口径10.6厘米,底径3.4厘米。该器利用窑变技术,在黑亮的地釉上,添加呈金黄色的块状色釉,烧成后形成玳瑁皮的斑状,为吉州窑窑变的另一种装饰纹样。
青黄釉蝌蚪纹碗(见照5),高5.1厘米,口径10.6厘米,底径3.7厘米,此器在旋转的状态下,于青黄釉地上分次随意洒上对比色釉,烧成后,错落参差的蝌蚪纹样随意自然,颇能体现吉州窑产品非刻意追求釉滴变化的特点。
三、剪纸贴花装饰
剪纸艺术是我国流传较广的民间装饰艺术,以纸张为基本材料,通过剪、刻手法令其透漏,达到虚实对比的装饰效果,本属“女红”范畴。将剪纸艺术成动运用到制瓷装饰,则是吉州窑的首创。其方法为:将剪纸图案贴在已施或未施釉的器物上,于图案上再施釉或不再施釉,或直接焙烧,或揭除剪纸后烧制,使剪纸图案突显,又与釉色溶合一体。其工艺既增强了产品的装饰效果,又简化了图案的描绘工序。
剪纸贴花工艺的出现,亦与斗茶茶艺密切相关。北宋陶谷<<清异录>>卷四“茶百戏”条载:“茶至唐始盛,近世有下汤运允,别施妙诀,使汤做水脉成物象者,禽兽虫鱼,花草之属,织巧如画,但须臾就散减,此茶之变也,时人谓之茶百戏”,“生成盏”条载:“饮茶而幻出物象于汤面者,茶匠通神之艺也。沙门福全生于金乡,长于茶海,能注汤幻茶成一句诗,并点四瓯,共一绝句,泛乎汤表”,“漏影春”条载:“漏影春法,用镂纸贴盏,糁茶而去纸,伪为花身,别以荔肉、松实、鸭脚三类珍物为蕊,沸汤点搅。”由此可见,剪纸贴花运用于制瓷装饰,不是空穴来风,而应是为了解决“须臾就散减”的茶艺遗憾,巧妙利用“漏影春法”于制瓷工艺,是“漏影春法”的延伸与发展,令“使汤做水脉成物象”,“注汤幻茶成一句诗”等茶艺图案的固定化产物。其图案纹饰均为人们喜闻乐见的鞋花、帽花、奔鹿、凤、蝶以及抽象写意图案,烧成后的剪纸图案极具漏影效果就是最好的证明。清异录>
剪纸贴花多运用在碗、盏内壁。鳝皮地剪纸双凤纹盏(见照6),高6.4厘米,口径12.8厘米,底径4.1厘米,器口有含,外壁淡褐釉地,浅黄油滴斑纹,假圈足,足内无釉,内壁为碎冰裂纹鳝皮黄地,剪纸图案为淡褐色,中轴线饰三朵剪纸梅花,两侧对称配以朝向相同的飞凤回首剪纸,整体布局对称平衡,疏朗有致,画面清新雅稚,静中见动。
宋吉州窑兔毫地剪纸菱花纹碗(见照7),高6.7厘米,口径11厘米,底径3.6厘米,口微敛,以窑变釉面以剪纸贴花工艺相结合,外壁淡褐釉地,浅黄油滴斑纹,假圈足,足内无釉,内壁浅黄泛灰兔毫纹地,似青、蓝、绿、紫火焰,呈放射状,器身饰三朵深褐色菱花纹,画面纹样纤细,主题突出,既庄重沉稳,又异彩纷呈,变化万千。
散缀梅朵构图是吉州窑剪纸贴花中常见的纹样之一。鹧鸪地剪纸梅朵纹碗(见照8),高6.5厘米、口径16厘米、底径3.8厘米,斗笠形,小圈足。器口现黄圈,器外素黑,器内灰白色细小斑块釉地,呈鹧鸪斑状,器壁排列两圈不完全规整的黑色剪纸梅花图案,梅朵又出透漏鹧鸪斑纹为梅芯,以增强梅花的立体感。整器构图饱满,满而不繁,错落有致,釉色浓淡相衬,相互渗透,体现了吉州窑窑变技艺与剪纸贴花工艺的完美结合。
四、黑釉地木叶纹装饰
木叶纹更是吉州窑独创的制瓷图案装饰工艺,因其装饰图案取自天然树叶,一洗剪纸图案的人工痕迹,装饰效果更加清新自然,加上制作工艺耐人寻味,因而独步海内外数百年,长期为人们所困惑。其实,制作工艺还是运用剪纸贴花和釉色窑变原理。其技法为:将浸去肉质的叶脉沾上釉,或经处理的完整树叶直接贴于器表,上基础釉后,再于树叶上罩不同的色釉入窑烧制,树叶的形状就凸显在基础釉上了。用烧制的佳品盛水,其树叶在水中有飘浮感。
树叶在自然环境中随手可得,把它作为陶瓷装饰,最初可能源于偶然。是一片落叶粘在坯胎上,还是吉州窑随处可见,经水泡去肉质的叶脉不经意施到了器物上,烧成后留下的痕迹引起窑工的创意,逐步成为定型的装饰,这已无从得知。但吉州窑独创的黑釉地木叶纹装饰,可以看作是吉州窑窑工崇尚自然,不满足人为元素图案装饰,进而追求天然纹样装饰陶瓷的杰出创造。
木叶纹装饰多出现在南宋典型的斗笠碗上,表现的是树叶的自然状态,有一片树叶,双叶叠摞式、三叶散点式等多种样式,也有半片树叶挂在碗盏边沿的。叶形多选用桑叶、柚树叶、乌臼树叶、夹竹桃叶等肉质肥厚,叶脉粗壮的树叶,也见有一件用侧叶柏枝条的残片。
黑釉木叶纹斗笠碗(见照9),高5.6厘米,口径15厘米,底径3.6厘米,浅黄口,斜腹壁,小圈足,器内外满施黑釉,盏内一侧洒落一片黄色的桑叶,叶柄弯曲如钩,叶茎清晰可见,树叶一侧靠叶尖处破裂,并翻卷于叶尖外,全叶虽不完整,却极其自然,栩栩如生,巧夺天工。静心品味,满器的黑釉仿佛深遂而浩瀚的夜空,金黄色的树叶仿佛挂在天空中的明月,生气盎然而又苍劲深遂,令人遐思,叹为观止,使你感悟自然的美好,感知生命的神奇,感叹吉州窑匠人的鬼斧神功。
五、釉下白地彩绘装饰
白地釉下彩绘是吉州窑代表性产品之一,始于南宋,元代有长足发展。吉州窑彩绘瓷脱胎于磁州窑。磁州窑胎质偏黑灰,不得不在坯胎上先施一层淡色化妆土,然后再绘黑彩,以求色彩和谐,而永和窑胎质白中泛黄,黑色釉与胎色反差过于强烈,不受人们欢迎,而直接在坯胎上着褐彩釉,反而色泽和谐,画面自然,形态古朴。彩绘手法有二、一是直接在坯胎上用褐彩绘制图案,称白地彩绘,二是反用剪纸贴花,于全器涂彩,揭去剪纸,显现素胎白花,俗称“褐地漏白” (见照11)。 主要纹饰有波涛、回纹、折枝梅、双鱼、夹蝶、奔鹿、锦地、莲瓣、蕉叶纹等,且多用“开光”手法突出主题文饰。
白地褐彩喜鹊闹春纹瓶(见照10),高12.7厘米,口径2.2厘米,底径4.4厘米。该器大肚细颈,颈部以七圈粗细旋纹作陪衬,瓶身正面绘一折枝梅,枝上立一喜鹊。古人以喜鹊象征喜庆,梅谐音“眉”,喜鹊立于梅梢,即组成了“喜上眉梢”的吉祥图案,是吉州窑彩绘花鸟纹的常见题材。从设计意念来看,整体设计围绕“鹊叫春”展开,梅枝舒卷自然,梅梢顶端梅朵肥硕,喜鹊雀跃,活灵活现,表现了一派生机盎然,前程似锦的喜庆景象。
褐地留白菊纹瓶(见照11),高16.2厘米,口径2.9厘米,底径5.8厘米,该瓶颈残,器身贴数朵盛开的白菊剪纸,再通体施褐彩釉为地,明暗对比鲜明,为反用白地彩绘制作工艺的典型代表。
白地褐彩绵地开光花卉纹水盂(见照12),高5.7厘米、口径6.1厘米、底径4.1厘米,器口、颈部及器足密施褐色旋纹,器身密施繁密规整、华丽精致的棱形花纹织绵图案,于腹部开对称变形如意云斗纹窗,开光内以褐彩点染水草蝌蚪纹,疏朗劲拔的水草纹似乎散发着幽香,似是而非的蝌蚪似聚似散,游戏在水草间,使纹样鲜活,呼之欲出。纹饰两侧留大量胎白过渡,使主题纹饰与绵地间形成主次鲜明,疏密相间、古朴与繁华的对比变化,远看画面主题突出,质朴自然,近看纹样纤细,静中有动,具有和谐亮丽的美感。
釉下白地彩绘工艺的出现,开创了釉下色彩任意变化的广阔天地,直接推动了青花瓷的成熟和发展,被瓷业界称之为瓷业釉色装饰工艺的“革命”。(高立人)